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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故乡的榆树
发布时间:2024-11-27    作者:冯婷    浏览量:83     分享:

在北国辽阔的疆土之上,榆树矗立,其坚韧之姿,恰似白居易笔下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的故乡,亦是榆树的国度,它们无须精心呵护,便能在岁月的洗礼中茁壮成长。

老宅的围墙边,一棵榆树静默守候,自幼年记忆伊始,它便屹立于此。早春的时候光秃秃的枝干上密密麻麻地结出红褐色的小圆球,再后来便是一树黄绿色的榆钱,榆钱落尽,又长出了心形的叶片,满满一树挤挤簇簇地拥在一起,撑起好大一片阴凉,但总有毛毛虫倒垂着挂在半空中,令人头皮发麻,不敢靠近。我曾经问过父亲,榆树又丑又笨,还总有“吊死鬼”恶心人,为什么不砍掉。父亲则给我讲起了榆树的故事,父亲六岁的那年,祖父特地寻访木匠,精心打造了一个榆木材质的板凳。之所以选择榆木,是因为他觉得榆木质地坚实且耐用,非常适合上学时携带。自那时起,那个榆木板凳便成为了父亲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陪伴他走过了六十余载,见证了求学、搬迁、成家、创业等多个重要阶段。祖父去世的时候父亲只有八岁,奶奶又是小脚,孤儿寡母,照应不好地里的庄稼,粮食不够吃,青黄不接的时候依靠榆钱充饥,榆树是挨着院墙长的,父亲小小的人,爬到院墙上摘下几串,洗净拌上玉米面蒸熟,便是他和奶奶的饭食。河湾里的自留地边上还有两棵榆树,是祖父特意从别处移栽的,他觉得那里临水且光照足,又在自留地边上,叮嘱父亲一定要细心照料这两棵树,成材后卖了钱过日子或者结婚的时候打家具用。父亲一边上学一边兼顾地里的庄稼,放学回家吃了奶奶做的榆钱饭,就得赶快到自留地挑水浇菜,经常伴着月色在地里劳作,有一次太累了,竟靠着地头的榆树睡着了。即便如此艰难,父亲还是一直将学业坚持到了初中毕业,最终还是因为学费和家里无人照管等原因被迫终止。

离开学校后,父亲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劳作中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地耕耘着家里的土地,也照料着那几棵榆树。父亲刚过二十岁,为了方便多病的奶奶求医问药,他便带着奶奶租住在镇上。租住的院子边上也有一棵榆树,每年父亲都会为它修剪枝叶,榆树长得又高又直,盆口粗的树干上系着晾衣服用的铁丝,因为怕勒坏了榆树,隔一段时间他便会重新系一次铁丝。父亲常常回去照看村里的榆树,河湾里祖父留下的榆树早已长成了上好的木材。但在和母亲结婚、奶奶病重、因被拖欠工资凑不齐我大学学费这些最需要用钱的时候父亲都没有动过要卖树的心思。母亲和村里人都曾劝他,说不定哪天树就坏了、断了,不如趁早卖了钱补贴家用。父亲却始终觉得树就是家里的根,不能轻易卖掉。我小的时候父母还耕种着村里的土地,每年暑假我们都会回村里住,有一天父亲独自一人去地里锄草,午后突然下起了冰雹,看着鸡蛋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往下落,我跟母亲都急坏了,生怕父亲无处躲藏被砸伤,傍晚时分父亲安然到家,说起地里的冰雹比家里下的还要大,好在地头有两棵榆树,枝繁叶茂地挨在一起,替他挡了冰雹。退耕还林政策出台之后,父亲积极响应号召,成了村里第一批种树的人。劳力不够,父亲硬是靠着自掏腰包雇人或者早起晚睡加班加点与别人换工,把家里的几亩山地都种上了榆树。父亲没有选别的树种,他说榆树耐旱好活,木质坚硬,不容易被砍伐,饥荒年代榆钱是救命的粮食,还能用来喂牲畜,是最适合在老家山地种植的好树。

每年春天父亲都要回老家去看看,榆树种下去的前几年,他每次从老家回来都会跟我们说起树苗的生长情况,张罗补苗施肥的事。榆树的枝叶盖满山头的时候,父亲成了村里第一批拿到“林权证”的人,很快也收到了种树的补贴,以后每年他都会准时收到林业补贴款。父亲感叹小的时候种树、养树是为了卖钱过日子,现在种树是给自己种了个小金库,虽然收入不多,却是旱涝保收。

榆树伴随父亲度过了饥馑年代,也见证了父亲在艰辛的劳作中成长、成熟。那坚韧而富有生命力的榆树,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希望与力量。如今那漫山的榆树、满目的苍翠,于父亲而言是小小的成就,更是内心深处的满足与踏实。多年以前那个伴着月光在榆树旁辛勤劳作,酣然入梦的少年大概不会想到,有一天榆树会覆满这片广阔的土地,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会因榆树而生机盎然。

忆往昔,榆树见证变迁;看今朝,绿海映照未来。 榆树,于父亲,于吾辈,不仅是自然之馈赠,更是心灵之慰藉。恰如杜甫所云:“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榆树之于故乡,正如草木之于破败之城,虽历经沧桑,仍生机勃勃,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