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里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芽,正是诗里所写“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韵致的粉白的杏花聚在枝头,一树树,像新晕开的胭脂,也像豆蔻年华的小手绢;阳光温暖绵长,像午后茶点里的淡奶油,甜腻的化不开。清明便在这样的时节里如约而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年一度的清明,相似的花季,相似的清明雨,演绎着看似殊异实则类同的心境和心情。“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这这个缅怀逝者、寄托哀思的特殊节日里,我又一次想起了外婆,想要飞越千山万水在外婆安眠的墓地前,为她清一清坟头的荒草,点燃几张纸钱,挂一面白帆。
从九个月到九岁,外婆抚育陪伴我长大。我离开外婆的时候她才刚刚过了五十岁,一头乌黑发亮的及耳短发总是梳的纹丝不乱,穿的暗色的旧式衣裤,身体舒展,手脚麻利,完全是一个健朗的中年妇人的模样。我一直以为外婆会像别人说的那样等我长大了享我的福,就像帮妈妈带大我一样,还能帮我再带一带孩子。九岁的我并不明白离别的含义,我天真的以为,不论我去了哪里,去多久,外婆她都会一直在,想她了便可以回到她的怀抱撒撒娇。直到母亲收到一封“母病危,速归”的电报,我才明白我的外婆她老了、病了,我可能再也回不去那个有外婆的家了。我没有去送外婆最后一程。外婆离开的那个春日昏黄的沙尘暴刮了整整一天,让人烦躁又忧伤。我下午放学回家听到父亲说外婆过世的消息,胡乱地吃着晚饭,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多年后读到张洁的《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去了》,我才明白那样的难过和哀伤是眼泪所表达不了的,怅然若失却又哭不出来也哭不回来。
外婆刚走的那两年里,我无数次在梦里,梦到外婆,听到她喊我的乳名,还像从前等我放学一样站在院坝边上远远地望着我。无数次在梦里我走在那条回外婆家的小路上,外婆一声声地唤着我的乳名,声音里满是急切和惊喜,却没有一次能像从前一样一路飞奔扑进外婆温暖熟悉的怀里。午夜梦醒,才知早已物是人非,那个最温暖的怀抱,最踏实的庇护早已被一抔黄土阻隔,余生不再。
外婆去世已经16年了,我从没有在清明节为她祭扫,也不曾陪伴她走过最后的时光。每每看到出殡送葬的人们,看到清明节坟头新挂的白帆,我的心底都会泛起阵阵酸楚,想起外婆弥留的情景,她是那样希望能再看我一眼,听我喊一声“婆”,我却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为她披挂一丝尺缟素白。由于路途遥远又受学业和工作所绊,外婆走后祭拜的次数并不多,“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我只能在为数不多祭拜时刻跪在外婆坟前,供上祭品,洒下酒水,点上二注香,烧上一把纸钱,在袅袅的烟火中告诉她我的成长与收获,向她诉说无尽的思念。
死者长已矣,存者永怀悲!又是一年清明时,我依然不能回去祭拜外婆,唯有用文字表达哀思。虽然时光冲淡了许多外婆辞世的哀伤,但却冲刷出了更多深深的怀念和感恩。在一个个如期而至的清明,我们作为后人希望逝世的先人能安然于地下,超然于天上;而故去的亲人我想也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兴旺发达,幸福美满……